【F-5除役專題】台版TopGun第一人 王廷正先生專訪
- Chief Edito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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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顧F-5E/F服役歷史,最為人稱道的莫過於第46中隊「假想敵中隊」,這絕對是中華民國空軍僅次四大隊最著名的部隊。而一手組建該中隊及戰術戰法的王廷正除了是赴美換裝F-5E種子教官外,更是接受AWIC空戰教官班第一人,堪稱台版Top Gun。本次特別訪問王廷正少將,由他敘述當年種種,為這段英勇歷史留下紀錄。
與F-5結緣 難忘軍援飛渡菲國
民國58年6月,剛完成部訓隊訓練的王廷正中尉來到台南報到,迎接他的是當時中華民國空軍剛獲得美國軍援最新式的F-5A戰機。這架飛機與他在部訓隊飛的F-86F相近,機體輕巧靈敏更擁有後燃器可超音速飛行,簡直「酷斃了」。然而在部訓隊時曾目睹2次同學失事一死一重傷的慘況,使王廷正心中毫無喜悅,只有無盡的緊張。
完訓後,王廷正歷練僚機、2機領隊、4機領隊,這段期間令他印象最深的是將我國被美方抽調支援南越的F-5A飛渡。有天王廷正見到大坪上銀色塗裝的F-5A被拖到亞航棚廠,在垂直尾翼上噴回美國空軍標誌。過幾天接到命令要他跟隨大隊其他飛行員將其從台南直飛菲律賓克拉克空軍基地,才明白這些飛機是要送往越南的,而他也是該批序列最後一架起飛。落地後所有人領取若干美元的日支費(per diem)並住在美軍單身宿舍,次日再搭乘美軍C-54運輸機再返回台南。
因為失去了原本的F-5A機隊,臺南基地頓時「無機可用」,做為補償美軍同意租借T-38A教練機並以C-5A運輸機運抵台南,故王廷正也有158小時10分鐘的T-38A機種時數。

嵩訓初試啼聲 F-5E種子教官
而做為中華民國空軍換裝F-5E的種子教官,王廷正回憶起當年一共有3批人員赴美受訓,其中首批2位為航發中心試飛官甯德輝、王文周,第2批為梁龍、駱家渭,當時他們都先得在台灣進行英文能力測驗,通過後再前往德州的語言學校受訓,再及格後才能繼續派赴威廉斯基地(Williams Air Base)換裝訓練。由於這個任務事關重大,只要英文不及格或進度跟不上就必須返國。
然而空軍總部又發現,首批的甯、王2人為航發中心試飛官,只負責新機試飛而並不擔負換訓任務,而第二批的梁龍大隊長更是因資歷太深而成為「無效人員」,嚴格說起來僅是前往美國統籌換訓,只有駱家渭可帶飛。因此緊急再要求台南聯隊挑選4名飛行員成為第三批換訓人員,不論官階高低皆有機會參加。
當時有許多飛行員躍躍欲試,都想去美國換裝新機順便看世界,奈何英文程度不佳而被早早淘汰。最後根據成績選定超過80分的4人赴美,分別是許家寅中校、林子文少校、王廷正上尉及彭勝竹中尉。他說「這很公平,就是照成績排的,因為如果是內定,誰會想到會讓一個上尉去美國換裝?」
到了美國因為時間緊迫,王廷正並沒有循前例先到德州接受英文訓練,而是直接前往威廉斯基地換裝F-5E。這過程簡化可讓他們一行人吃足了苦頭,因為在台灣英文成績雖然優秀,但到了美國卻得適應全英文環境與美式腔調。飛行術語當然是沒問題,然而與他人交談時卻用在台灣學的「制式化」那套,但對方很常用簡寫代替,於是王廷正花不少心思學習融入,到了他已經能用同樣的簡略方式與他人對談。
1975年2月王廷正與其他三位種子教官自美國返台,立即投入台南第一大隊F-5E新機換裝。
「我們很強調提示與歸詢,讓每個人能從中學習」當時他們從美國帶回全新的戰術戰法,空中作戰隊形從傳統的戰鬥隊形(僚機在長機後方60度圓錐體600~800呎保持編隊,還要顧慮後方是否有敵機,為此僚機有時要犧牲一些對外顧慮來維持編隊;兩架戰鬥機只有長機在攻擊,僚機負責掩護。)改變成Tactical Formation戰術隊形(僚機像四機flow four流動隊形的小領隊,隊形與長機平行,間隔6000呎,高於長機;在巡邏時方便編隊與相互掩護,僚機有時必須指揮長機採取行動,擺脫敵機的攻擊,達到相互支援與輪番攻擊,發揮每架單機的功能)這是為了培養僚機獨立自主的個性,敢於表達。
此後兩年王廷正一直在台南擔負換訓教官,培育一批又一批的F-5E飛行員。而他也因為換訓任務繁忙,幾無參與任何作戰任務,也未輪值警戒。

空戰教官班 只許成功不許失敗
1977年王廷正奉派美國受AWIC空戰教官班訓練,這是他飛行生涯中最值得驕傲的事,但壓力卻也同時迎面而來。王廷正表示,空軍為了這個空戰教官班動用年度1/3的軍售訓練經費(價格昂貴,包括飛行、飛輔室、靶場與地勤的人事費,飛機、油料、裝備、彈藥等費用,以及與F-4不同機種對抗相關費用等),更取消許多赴美受訓的班隊,顯示高層對此訓練機會的重視程度。空戰班同樣在Williams空軍基地第425中隊接訓,這對王廷正而言是再熟悉不過的環境。他與美國、科威特、韓國、兩位伊朗飛行員等六位共同受訓,王廷正還記得參訓的美軍上尉是T-38教官、科威特的上尉是A-4飛行員,先換裝F-5E/F後再受訓,兩位伊朗上尉是攜帶家眷來受訓、韓國少校則是半途加入,只參與空對地的訓練。
王廷正以著名電影《捍衛戰士》舉例,雖然當時做的是類似的事,然而卻沒有男主角湯姆克魯斯的浪漫,肩上只有沈重壓力。因為他清楚知道返國後要將所學知識帶回中華民國空軍,並成立相似班隊,因此這個訓對他而言「只許成功不許失敗」。

兩機對抗 幽靈大推力震撼體驗
王廷正說明,空戰教官班裡二對二不同機種對抗的對象是隔壁路克基地F-4E戰鬥機,而F-5E的優勢是飛機小不容易被發現,但性能就差了點。有次當他快要抄到一架F-4E後方六點鐘方向時,只見它開後燃器,兩具發動機尾管冒出巨大火焰,向下推頭揚長而去,在座艙裡的他驚嘆F-4E的大推力,令他印象深刻。
當時還沒有先進系統回放戰況,落地後任務歸詢只能靠唇槍舌戰,雙方陳述著空戰的狀況,僵持不下。此時王廷正就利用安裝在飛機上的小錄音機,其收錄對空戰演練狀況的描述,再以生動方式描繪當時空中各機相關位置與狀況,才讓雙方平息紛爭。
一手組建台版Top Gun
1977年2月王廷正返國,在美國飛行教官Doug Holmes上尉與駐菲律賓美空軍第26假想敵中隊Larry少校攔管官的協助下成立一個以AWIC空戰教官班為基礎,針對國情與假想敵國威脅修訂成符合我空軍需求之班次,名為「F-5E炸射班」,在「嵩訓小組」的編制下先訓練炸射班的種子教官。等待這些飛行教官完訓後,由黃榮德中校擔任班主任(比照隊長),對台南、桃園、嘉義聯隊F-5E/F完訓中隊的資深人員實施「炸射班精練訓練」,並協助F-100與F-104部隊空對空、空對地的學科訓練,增進其不同機種對抗能力;期間王廷正完成所有空對空、空對地學科與飛行課目的翻譯工作並製作教材,建立飛行訓練課目的詳細任務提示與歸詢程序。同時他深知空戰並不是只靠飛行員逞兇鬥狠,地面戰管的引導也至關重要,因此他促成攔管官與飛行員交流見學並讓其同乘後座,促進彼此瞭解信心,也讓攔管官清楚知道如何引導戰機。
王廷正表示,炸射班空對地戰術課目要躲避敵人雷達偵測,按計畫飛行的速度與時間,依地形、地貌超低空的飛行,接近目標時採取Pop Up(戰術拉升)方式投彈,多少帶著風險。空對空戰術課目的飛機是clean外型,到達指定的空域與高度就實施課目,以最大推力與大G動作按計畫操作。許多時候燃油消耗極快,返場落地時高勤官與飛輔室還以為是飛機故障,後續才知道炸射班訓練一批飛行才20~30分鐘。王廷正還笑稱他的F-5E/F飛行時間「含金量很高」,因為沒有任何一分鐘被浪費。

特殊獨立隊 教官們身懷絕技
空軍總部考量教官們沒有歷練會影響後續升遷,於是1979年3月王廷正佔台東737聯隊第46中隊輔導長缺額,但仍然在嘉義基地從事炸射班訓練,與他有著相同狀況的是他的高中同學,也是46中隊的隊長史銳中校。1979年王廷正代表空軍總部督察室赴美Northrop原廠參與F-5E/F飛行與維修人員使用的技術命令修訂會議,與使用F-5E/F國家的代表們共同檢討,修訂不合時宜的操作程序,商討解決存疑的問題。
後續王廷正赴韓國歷練副武官職務,直到1983年返台擔任第五大隊第27中隊中隊長,同樣飛行F-5E/F。1984年元旦第46中隊脫離第七大隊成為直屬聯隊的第46獨立隊,王廷正成為改制後的首任隊長。王廷正表示第46中隊是先有番號再有隊徽的單位,剛成立時胸章是炸射班,後來分隊長劉道聰中校才依據單位任務性質設計「光網套殲-7紅星」隊徽並沿用至今。其後接續在美國退役假想敵中隊飛行員Chuck Johnston的協助下籌建假想敵戰術功能。
王廷正說明第46隊的獨特性,從隊長、副隊長、輔導長、作戰長到四位分隊長共有八位中校,這是為了讓有飛行教學經驗的資深少校飛行員能夠繼續提攜後進,同時又不影響晉升的舉措。另外編制有空勤攔管官同乘F-5F雙座機,體驗與瞭解飛行員的各種操作,便於在雷達站值勤時有三度空間的概念,有利於戰時指揮管制。

一生戎馬 只有無盡感恩
後來王廷正離開飛行線,在作戰署訓練組長任內赴美觀摩美國海軍武器學校,也就是知名”Top Gun”的誕生地。他也負責ACMI空戰演練儀的系統採購建案,之後再將第46中隊擴編為戰術中心,成立中華民國空軍的Top Gun。
在他退伍後,只要有基地開放他一定會到場參加,看看他老戰友F-5E/F戰機,並與說明官聊上幾句,重溫「當年勇」。但到了2023年台中清泉崗基地開放,這次已無F-5E/F參展「大坪上已沒有我飛過的機種了」王廷正難掩失落之情。
回顧戎馬一生,王廷正表示他與F-5同樣是亦師亦友般的存在,有2198小時25分鐘的飛行時間都獻給了F-5戰機。王廷正表示年輕時沒有沉睡在碧潭空軍公墓,能夠平安到退伍是知足、感恩與惜福。同時在沒有開放觀光的年代,能幸運有機會到美國學習飛行,增長見聞,這是他所難以忘懷。
王廷正也想起迪克牛仔演唱的〈三萬英尺〉,看到MV中志航基地F-5E/F起飛、編隊與落地的場景讓他懷念。更想起當年獲得兩機領隊資格時,取的飛行呼號是”Amen”,雖然並非基督徒,但他卻一直懷著感恩惜福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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